土豆阅读>言情小说>大宋文豪>第175章 你猜是谁写的?
  泸州贡院。

  已经连续判了好多天的卷子,此时烛火映照着十几位判卷官疲惫的面孔,每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都称不上好。

  好在,原本堆积如矮丘的卷子,也已经判的七七八八了。

  因为每份答卷需经三位判卷官独立评阅,各自定等评分,最后取中间值,如果其中某位判卷官觉得不妥,则可申请交由主判卷官裁定。

  所以根据不同科目,判卷官们正三人一组,或伏案判卷,或蹙眉凝思,或低声交换着意见。

  这是州试,考出来的举人拿了解额是要赴京赶考的,所以判卷结果不仅关乎到考生的人生前途,更关乎到泸州州学学官们的考评,判卷官们也不得慎之又慎。

 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,许多人开始停下判卷工作,闲聊了起来。

  “这《春秋》鸲鹆题答得简直狗屁不通!竟有人敢写‘此鸟主吉,兆我朝祥瑞’?连《公羊》《左传》的灾异说都分不清!”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气得胡子直抖。

  “唉,今年的墨义,尤其是《春秋》,着实刁钻了些。”旁边一位中年学官揉着太阳穴,“能答到乙中已属不易,倒是那帖经,倒拔题虽多,反而普遍答得尚可。”

  这时,负责史论题目初判的判卷官还在辛勤阅卷,他忽然轻“咦”了一声,几乎将脸贴到了手中的卷子上,逐字逐句,看得极慢极仔细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同组的同僚察觉到他异样,因为本身就不剩多少份没判的史论卷子了,所以他们倒也没多紧张。

  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将那份卷子小心翼翼地递给负责史论复判的判官:“看看这篇《夜郎通货论》!”

  同僚见他神色,不敢怠慢,接过卷子凝神看去。

  起初只是带着审视,但不过看了开头几句,脸色便凝重起来。

  “夜郎据牂牁之险,拥丹砂之利铜冶尽输中原,铁镪独留荒徼.宁渡泸水瘴,莫沾夜郎钱.此非黔首之惰,乃钱法之弊也!”

  同僚忍不住低声念诵出几句,声音里充满了惊叹:“这么难的史论题目,都能答成这样?!”

  负责终判的判卷官也凑了过来,认真看过之后,也跟着感叹:“引《华阳国志》丹砂、漆器之记,佐证夜郎通货之实,更以汉使巡边、佩刀斩钱这杜撰的场景为点睛之笔,直指‘钱法之弊’!以夜郎铁钱之弊,暗喻我蜀中钱荒之困,真是好文章啊!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答?”

  这次州试,论题目难度,公认最难的就是史论《夜郎通货论》。

  这种题目,就算是很多州学老师来答,也得是踌躇再三方敢下笔,至于写完了心里有没有底,那就不好说了。

  所以,其实他们这些判卷官,对于州试出难度这么高的史论题目,也是心里犯嘀咕的。

  只不过他们只是负责判卷的,跟出题的不是一拨人。

  但是如今没想到,竟然真的有人能答得这么完美!

  毕竟,这种筛选性题目存在的意义,就是用来难为人的,而想要从这种题目上拿高分,非得是真正学识、文采都顶尖的学生不可。

  “此等人才,纵观我泸州十几年来数届州试,亦是凤毛麟角!莫非是崔文璟?他已是第四次应考。”

  “不像。”同僚立刻否定,“崔文璟文章老成持重,文风不似这般。”

  几人稍微大声了些的讨论,立刻引起了其他判卷官的注意,连坐在主位正闭目养神的州学教授江子成也睁开了眼。

  他作为主判卷官,按制在“三判”阶段只做最终裁定,一般不干涉具体评分,但此刻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。

  “何事?可是发现了佳卷?”

  负责判史论的判卷官连忙起身,恭敬地将那份《夜郎通货论》的卷子呈给江子成。

  江子成接过卷子,只看了开头一段,神色便是一凛。

  他看得比三位判卷官更慢,时而颔首,时而蹙眉,待最后读到“犹决沅水以溉旱田,水未至而禾早槁矣”的譬喻时,终于忍不住拍案。

  “好一个‘水未至而禾早槁’!此子竟将钱法之弊害,说得如此触目惊心!通篇立论高远,文辞犀利,虽有杜撰,但今年史论题目如此,非是错处.你们怎么评分?”

  “甲下。”“甲中?”“甲中吧。”

  “那就定甲中。”

  之所以不给更高,倒不是陆北顾写的不够好,而是因为这道史论题,在判卷之前定下的最高的评分标准就是甲中

  看完这份卷子,江子成旋即踱步出去,来到贡院的庭院中,找到了正在望天的主考官李磐。

  李磐此时正在思考范祥的事情。

  范祥到来的速度之快,其实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,他本来想结交一番这位大员的。

  只可惜,他作为州试主考官,这段时间注定要被锁在贡院里。

  这时候,江子成走了过来,将这篇《夜郎通货论》的内容,大略告知了李磐。

  “你猜是谁写的?”

  “我猜是陆北顾。”

  李磐莞尔一笑:“年轻人心气高、脑子活,面对这种没有答案的难题还敢现编一番,年纪稍大,喜欢求稳怕丢分的,哪敢乱编?”

  “我猜也是。”

  江子成哈哈大笑。

  “也不知道今年陆北顾能不能中举人拿解额。”李磐看着天说道,“这是个好苗子,我在合江县学就发掘了,不过好巧不巧,县试和州试我都是主考官,所以对外从来也都不好去宣扬,免得人家攻讦我私相授受。”

  “其实判官在州衙,可能离得还远些,我在州学离得近,感触尤为深刻.陆北顾这个年轻人,进步速度可能跟您想的不太一样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?”

  “我觉得陆北顾今年可能能拿前三,甚至是解元。”

  江子成认真分析道:“今年的史论题目《夜郎通货论》本来就是最难的,而这文章若是陆北顾写的,那甲下之评,足以将其他人甩出一大截去,再加上陆北顾本来就擅长时务策,分值占比最大的这块又能拉开不少分.前面的帖经难度是有上限的,哪怕全是倒拔题,对于顶尖州学生来讲也不算难,而墨义只要没有大失误拉不开分。所以,就看陆北顾的诗、赋答得如何,只要是正常发挥不出错,那就足够前三了,而如果诗赋同样优秀,总分加起来足以问鼎第一。”

  李磐点点头,州试都是“二誊三判”,哪怕是他这个主考官,以及江子成这个主判卷官,也不能现在私自去查成绩。

  “我等职责,唯在秉公判卷,不使明珠蒙尘,待登分核算完毕,自然就知道谁是解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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