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老远就望见破儿洞方向妖气冲天,火光闪烁,更有打斗声传来,心里顿时“咯噔”一下,暗道不好。
这落胎泉莫非来了什么硬茬子?他停在半空观望了片刻,犹豫再三,想到驿馆里那位肚子已经胀得滚圆、疼得满头冷汗、眼看就要“临盆”的玄奘法师,只得咬咬牙,硬着头皮落下云头。
待他脚踏实地,看清眼前景象,更是心头一凛。地上赫然躺着个浑身焦黑、痛苦呻吟的牛魔王,旁边站着几个人。
扛着金箍棒、一脸看热闹神情的孙悟空,踩着风火轮、满脸不屑的少年,一个穿着天庭官袍、冠冕堂皇、正一丝不苟整理着自己衣冠的男人,一个光头锃亮、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小和尚,最后,是那个负手而立、神情平静的书生,正是陈光蕊。
这陈光蕊怎么就在这里了?
黑熊精心中嘀咕,他怎么就来这了?
几年前,当时他在两界山与陈光蕊有意或者无意的配合,放走了孙悟空,他借此机会加入了取经的团队。
按照道理来说,放跑孙悟空的就是这个书生,那佛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陈光蕊的,现在,几年的光景过去了,这陈光蕊的境况看着还不错啊。
他想不通,当时都让陈光蕊背锅了,难道是佛门什么动作都没有么?
黑熊精强压下惊疑,脸上堆起一个尽量显得和气的笑容,对着看起来主事的陈光蕊拱了拱手,声音粗犷却带着刻意的客气,
“诸位道友有礼了。在下路过此地,见这洞府妖气弥漫,特来查看。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?这落胎泉……”
这几人虽然听到了黑熊精的声音,但是却没有人回话,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。
就是陈光蕊,也没有去看黑熊精,把他当成了空气。
黑熊精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牛魔王,知道这些人都不好相与啊,他早就猜出了牛魔王的身份,看到了他现在有多惨,又瞥向陈光蕊等人,衡量了一下,如果自己真的跟人家打起来会是什么样。
笑话,我现在也是出家人,怎么能总是想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呢。
所以,黑熊精觉得,自己还是要跟人家好好说才行。
“实不相瞒,在下此行是奉师父之命,为救人急取这落胎泉水。洞中守护泉水之人可是被诸位……?”
他斟酌着用词,“若是已被诸位降服,不知能否行个方便,让在下取些泉水?救命之恩,日后定当厚报。”
他姿态放得很低,心里盘算着,无论对方是谁,先拿到水救玄奘要紧,人情债以后再还。
他甚至没顾得上细看其他人,目光主要落在陈光蕊身上,他见陈光蕊竟然没有理自己,也没有主动开口,心里斟酌,如果对方不主动开口,那自己也就假装不认识了。
不过,黑熊精虽然姿态放的很低,但是心里已经嘀咕上了,看来,这陈光蕊是放了那猴子之后,靠着猴子跑出了佛门的针对。
现在又找到了其他的帮手,这才敢露头。
同时,黑熊精也暗自佩服自己提前五百多年布局,这才有了今天,虽然跟着玄奘,一路西行困难重重,并且还有两个废物师弟。但是黑熊精知道,自己一旦到了灵山,那取经的功劳大大的,那个时候他才功德圆满。
用了五百年的铺垫,用了十多年的努力,最后终于修成果位。
这陈光蕊,也就在这嘚瑟一下了。
陈光蕊看着黑熊精,眼前这头黑熊精,比起当初在五行山初见时,似乎还要沉稳了些?但那身不合体的铁甲和背后巨大的包袱,又显得有些狼狈和局促。
“是你啊。”陈光蕊语气平淡地开口。
黑熊精闻声定睛一看,他愕然瞪大了熊眼,作出突然相认的表情,失声道:“陈光蕊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他知道,这陈光蕊是混了几年觉得自己行了,这开始摆上谱了,既然他要摆这个谱,那我就配合他。
黑熊精多聪明,决定第一时间满足陈光蕊的优越感。
不等陈光蕊回答,哪吒抢先说道,
“喂,大黑熊,看清楚了。这位是我们天庭新任的天蓬元帅陈光蕊大人,奉玉皇大天尊法旨,特地下凡巡察四方,荡涤妖氛。这头蠢牛占着落胎泉为非作歹,正好撞在元帅手里,被小爷我收拾了。你说我们怎么在这儿?”
“天蓬元帅?玉帝法旨?”
嗯?
黑熊精愣住了,他没有清楚天蓬元帅是什么鬼。
不,他清楚天蓬元帅是什么职务,而是一时间没有将陈光蕊这个名字和天蓬元帅这个官职联系起来。
他看着陈光蕊那张依旧平静甚至有些斯文的脸,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猛地涌上心头。
那个当年在黑风河边,面对自己变化潜入还试图攻心的小小文官,那个在五行山顶,仅凭一滴血就揭开了如来佛祖六字真言帖的搏命书生,这才过去多久?
他怎么会……怎么就摇身一变,成了统领天河八万水军、代天巡狩的天蓬元帅?还得了玉帝的正式法旨?
黑熊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,闷得发慌。
他这几百年来,从黑风山苦修读经,到结交金池、打点土地山神,再到费尽心机终于混进佛门钦定的取经队伍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。
本以为踏上了金光大道,未来可期。可这一路上,猪八戒的惫懒好色、沙僧的木讷沉闷,加上唐僧时不时的迂腐说教,还有层出不穷的妖怪麻烦,早已消磨了他不少心气。他忍着,熬着,只盼着早日抵达灵山,修成正果。
可眼前这个陈光蕊呢?他似乎从不按常理出牌,却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,做出最出人意料的事。
如今更是一步登天,成了天庭重臣。
这强烈的对比反差,让黑熊精心头那点作为“取经人护法”的优越感,瞬间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失落和茫然。自己苦心孤诣几百年,似乎还不如人家这几年的际遇?这世道……
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沉重的包袱,那里面是为玄奘法师准备的换洗衣物和干粮。
他想到自己与眼前这位气度沉稳的天蓬元帅比起来……
黑熊精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,喉咙也有些发干。
“原来是陈元帅。”黑熊精的声音低沉下去,那份先前想好的“客气”里,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艰涩和疏离,拱了拱手,
“失敬了。贫僧……哦不,在下奉观音菩萨法旨,护持取经人西行。如今玄奘法师在女儿国驿馆,误饮了子母河水,腹中疼痛难忍,危在旦夕。特来此地,求取落胎泉水救命,还望……元帅行个方便。”
他刻意避开了“讨要”、“人情”这些词,只陈述事实,点明是奉菩萨之命,姿态放得更低了些。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“贫僧”,也显得格外刺耳。
陈光蕊看着黑熊精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佝偻的背影,心中了然。他无意炫耀,也理解对方的处境。
他侧身让开洞口,语气依旧平淡,“泉水就在洞内,自取便是。救人要紧。”
黑熊精闻言,如蒙大赦,又带着说不出的憋闷,低声道,“多谢元帅。”
他不再看地上还在呻吟的牛魔王,也不再与哪吒、昴日星官等人有任何眼神交流,仿佛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进破儿洞,动作麻利地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,灌满了清冽的泉水。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。
灌满水囊,他重新背上包袱,对着洞外的陈光蕊再次一拱手,依旧是那句,“多谢元帅,告辞。”
说完,黑熊精头也不回,驾起一阵略显沉闷的妖风,朝着女儿国都城方向疾驰而去,那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黄的天空中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。
“嘿,这就走了?”哪吒看着黑熊精消失的方向,撇了撇嘴,踩着风火轮在原地转了个圈,似乎对这场“偶遇”的平淡收场有点不满,
“这黑熊怪看着挺凶,怎么感觉蔫头耷脑的?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
他转头看向陈光蕊,
“都说这取西经是为了化解什么天地大劫,天命所归,功德无量。可我看这取经的和尚自己都差点生出娃娃来,护法的黑熊精也混得不咋地,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走下去,真能化解那什么劳什子量劫?”
陈光蕊的目光从黑熊精离去的天空收回,落在远处西梁女国都城模糊的轮廓上。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思考哪吒这个看似简单却触及根本的问题。风掠过山岗,带来一丝凉意。
“量劫是什么,我也说不清。”陈光蕊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
“或许是天地间积累到无法承受的业力,需要一场剧变来打破旧的平衡,建立新的秩序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有些深远,
“打破旧的平衡,让所有的业火随着这个旧的平衡消散,而后再建立新的平衡,让生灵在新的平衡下获益。”
“但现在看来,打破旧平衡的力量,未必只来自西天的那几卷经文。新的秩序如何在废墟上建立,由谁来建立,也不是注定的。这化解量劫的关键……”
他收回目光,看向哪吒和糖生,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,“恐怕已经不在他们那支队伍身上了。旧的规则正在失效,新的变数已然入场。”
哪吒听得似懂非懂,他挠了挠头,火尖枪在手里转了个花,
“什么旧的新的,打破建立的……听着就头疼,你就直说,下面咱们去哪儿找乐子?哦不,去哪儿降妖?”
他显然更关心实际的行动。
昴日星官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,心里嘀咕,
“不在取经队伍身上了?这话要是传到灵山……不过,关我什么事?只要别再让我喝毒茶就行。”他打定主意,少说多看。
陈光蕊没理会哪吒的抱怨和昴日星官的小心思,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女儿国都城的方向,那里隐约可见华丽的宫阙轮廓。
这新的平衡是什么,到现在,他也不清楚了,玉帝、如来、太上老君,道门、佛门,原本都是有着某种平衡的,但是现在,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,他们不得不进行某种斗争,再一次确定新的平衡。
而这次斗争中,有的人会失去曾经的权势,有的人会丢掉性命,但是玉帝、如来、老君他们,只会在失去某些利益后进行妥协,至于他们的地位,还是不会变的。
而像他这样的蝼蚁......
“去找西梁女国的女王。”陈光蕊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糖生一听,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小树枝,兴奋地跳了起来,
“我听说女儿国全是漂亮姐姐,女王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个!”他两眼放光,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新奇玩具和美食在向他招手。
到了西梁女国,糖生感觉自己就好像进入羊群的狼,简直就是流连忘返。
而且那国里的姐姐们,看样子都善解人意,他反倒是觉得自己要是能在这里修行,倒也未尝不可。
哪吒虽然对“找女王”兴趣缺缺,但总比待在这荒山野岭强,哼了一声,算是默认。
陈光蕊不再多言,率先驾起云头。哪吒踩着风火轮跟上,糖生被昴日星官不情不愿地拎着后衣领提溜起来。一行人腾空而起,将解阳山的荒凉和牛魔王的呻吟抛在身后,朝着那座神秘而繁华,只属于女子的城池飞去。
云头下方,西梁女国的都城在视线中渐渐清晰,河流如带,屋舍俨然,透着一股与别处截然不同的柔美与生机,也隐藏着未知的变数。新的目的地,就在眼前。 都中状元了,你告诉我这是西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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